走也四载客京邑,短箠不到公卿门。光禄清流世眉目,独念僵卧时相存。
早年文采动天下,性分夙契忘寒暄。握手数人足隐蔽,神明霞举何轩轩。
咸丰季年国事亟,共鲧得政刑狱繁。百司汗缩奉教令,四夷抵衅窥畿藩。
佥壬决策下殿走,六龙已驾谁扳援。君当车辙读弹事,请斩二竖竿其元。
朱游未得上方剑,楚玮已出驺虞幡。退焚谏草泪沾{月乚},苍梧莫诉心烦冤。
柳伉疏传翰林重,汲黯身在朝廷尊。乃知法从有真职,非徒簪笔檷玙璠。
昔者宣宗治仁厚,大臣敬礼如友昆。太傅廿年长揆席,君臣一德情尤敦。
世家乔木国所恃,相门之庆钟文孙。神羊触邪岂轻出,鸣凤应律无凡喧。
梁洋不闻召陆贽,保全终始先皇恩。方今天日正开霁,朝局奠定无翳昏。
君居九列更慷慨,白简上殿多危言。澄清斯世自君责,愿蓄光采培根源。
吴生写真有神致,寒冬四坐回春温。侍中风貌玉界尺,可知峰距侔昆仑。
自惟历落笑桓茂,更揣骨相愁虞翻。麒麟阁上速起稿,犊辕画我归邱樊。
李慈铭(1830~1894)晚清官员,著名文史学家。初名模,字式侯,后改今名,字爱伯,号莼客,室名越缦堂,晚年自署越缦老人。会稽(今浙江绍兴)西郭霞川村人。光绪六年进士,官至山西道监察御史。数上封事,不避权要。日记三十余年不断,读书心得无不收录。学识渊博,承乾嘉汉学之余绪,治经学、史学,蔚然可观,被称为“旧文学的殿军”。
六月二十六日,愈白。李生足下:生之书辞甚高,而其问何下而恭也。能如是,谁不欲告生以其道?道德之归也有日矣,况其外之文乎?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,焉足以知是且非邪?虽然,不可不为生言之。
生所谓“立言”者,是也;生所为者与所期者,甚似而几矣。抑不知生之志: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?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?蕲胜于人而取于人,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!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,则无望其速成,无诱于势利,养其根而俟其实,加其膏而希其光。根之茂者其实遂,膏之沃者其光晔。仁义之人,其言蔼如也。
抑又有难者。愈之所为,不自知其至犹未也;虽然,学之二十余年矣。始者,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,非圣人之志不敢存。处若忘,行若遗,俨乎其若思,茫乎其若迷。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,惟陈言之务去,戛戛乎其难哉!其观于人,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。如是者亦有年,犹不改。然后识古书之正伪,与虽正而不至焉者,昭昭然白黑分矣,而务去之,乃徐有得也。
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,汩汩然来矣。其观于人也,笑之则以为喜,誉之则以为忧,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。如是者亦有年,然后浩乎其沛然矣。吾又惧其杂也,迎而距之,平心而察之,其皆醇也,然后肆焉。虽然,不可以不养也,行之乎仁义之途,游之乎诗书之源,无迷其途,无绝其源,终吾身而已矣。
气,水也;言,浮物也。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。气之与言犹是也,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。虽如是,其敢自谓几于成乎?虽几于成,其用于人也奚取焉?虽然,待用于人者,其肖于器邪?用与舍属诸人。君子则不然。处心有道,行己有方,用则施诸人,舍则传诸其徒,垂诸文而为后世法。如是者,其亦足乐乎?其无足乐也?
有志乎古者希矣,志乎古必遗乎今。吾诚乐而悲之。亟称其人,所以劝之,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。问于愈者多矣,念生之言不志乎利,聊相为言之。愈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