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先王破敌生石马已灰飞烟灭,外敌来犯生舰艇有鸟般遮天蔽海。亡国之祸就在目前,我击筑高歌,可有谁来相和?当年饮酒吟哦生风流文采之地,如今只见得列强生巨舰高帆巍峨。纵然失望于朝廷,我也难以放下经纶天地生壮志,总忘记不了要忠于我生君王。真无奈,闲居在这上海,心冷如灰,耳畔只有几声寒柝。
一箭传书便攻下聊城生功业,算起来还不如那呵手弄梅花生闲情呢。人在险途,好比在芦花上做巢生斑鸠,更别说什么读书养性生清欢生活。一个人独自沉吟,在月夜寒星下试拂我生佩剑,倚靠着屏风,那屏风上生花朵都摇摇欲坠。月光逐渐暗淡下来,即使在茫茫江滩眺望,也只能看到几点星星渔火。
注释
石马银凫(fú):此指国家颓败。石马,汉唐而有刻石马破敌状,以耀神威。银凫,陵墓殉葬品。
击筑:喻凄怆悲凉之音乐。参见易有萧萧。
艑(biàn):大船。
樯(qiáng):桅杆也。
轲(kē)峨:高貌。
元龙高卧:引三国陈登斥许汜徒有国士之名,而无救世之志事。
青琐:古宫门之装饰。《汉书·元后传》有“曲阳侯根,骄奢僭上,赤墀青琐。”颜师古注云“青琐者,刻为连环文,而青涂之也”。后亦借指宫门。墀,殿堂上涂饰之地面。
无那(nuò):无奈。
柝(tuò):打更木。
一笴下聊城:以一箭攻下城池。参见鲁连书。
苕鸠栖未稳:喻己无安稳之所栖身。苕,蔓生,茎细,鸠栖其上则危甚。如“苕折”,苇苕断折,喻寄身之地易遭险。
清课:原指佛教日修之课。后用以指清雅生功课。
欹:①音衣,通“倚”,如斜攲,攲枕。②音欺,倾侧不平。▲
阿英(钱杏邨)所编之《甲午中日战争文学集》中曾收此作,近人遂多谓其乃为甲午战争作。实误。叶恭绰据其所收藏之文廷式手稿,对此加按语云:“此感德人占胶澳事。原稿注:‘丁酉作。’”查德人侵占胶州湾正在光绪二十三年丁酉(1897)十月,而作者则于前一年二月被革职逐出北京,是年冬客居上海,故词题中有“岁暮江湖”之语。此与其所感之事的季节及其当时身为逐臣、流落江湖的处境,固完全相符。至于光绪二十年(1894)的甲午之役,自当年中日战争初起至次年三月签订马关条约,作者仍在侍读学士任上,不会自称其“身在江湖”。
这是一首最能见作者的忧国之情、身世之悲,也最能见其风格特征的“感时抚己”之作。词的上片前五句抒写因德人占胶澳事而触发的感慨。《汉书·霍去病传》颜师古注谓去病“冢前有石人马”,此词起句中的“石马”似即暗用此典,以石马之沉烟喻示和慨叹此一历史上的抗敌名将已随岁月而消逝。次句中的“银凫”喻海上的舰艇,以银凫之蔽海象喻列强海军之遍布和横行于我国领海。“击残哀筑谁和”句,则化用《史记·荆轲传》“高渐离击筑,荆轲和而歌,为变徵之音,士皆垂泪涕泣”典。作者写此词时,其对时事的感慨自非一端,其所托“石马”、“银凫”之喻固亦意蕴丰富,所喻示者亦非一端。它可以使人产生时无似霍去病那样抗御匈奴的名将、致任列强舰艇蔽海而来的感叹,也可以引发骑兵时代已让位于海军时代的悲哀。当年匈奴来自大漠,霍去病之抗敌主要靠骑兵决胜,而当今列强来自大洋,拥有海上优势,则纵有骁勇善战如霍去病者,恐怕也难以挽回此一列强分割我沿海城市的局面,而建设强大的海军又非一蹴可就。这也许正是作者之“百忧如捣”的更深层原因。四、五“旗亭”两句,化用刘禹锡《堤上行三首》之三“日晚出帘招估客,轲峨大艑落帆来”句意。他此时客居上海,其“沽酒”之“旗亭”或即在黄浦江边,而所见“风樯轲峨(“轲峨”,高貌)”之“大艑”当为江上云集之外舰,则此眼前实景正与前“银凫蔽海”之意中虚景两相叠合,而令人益增悲愤。以上五句以“感时”为主,在写法上则借助形象化的喻示,令人生发多重含义的联想。
词的上片后六句及下片前九句转入“抚己”,自陈其面对时局无能为力的处境和心情。“元龙”句,典出《三国志·魏书·陈登传》,但辛弃疾《水龙吟》(举头西北浮云)词中的“元龙老矣,不妨高卧”句则变换了此典的原意,自伤为时所弃,老大无成,只得置身于世事之外而高卧。此词所云“元龙高卧”实取辛词意,与辛词同含有自伤自嘲的牢骚成分,而联系下两句“便冷眼丹霄,难忘青琐(“青琐”,古代宫门上的一种装饰,亦借指宫门)”,则又从辛词转出另一层意思,意谓:纵然身为逐臣,只得“高卧”,却身在江湖而心驰魏阙,对此时局,不能不为君国的颠危而“百扰如捣”。作者是一位爱国词人,又对德宗怀知遇之感,故其词中常流露出一片对君国的忠爱缠绵之情。此两句后,更以“真无那”三字承上启下:承上,见其虽“难忘青琐”而又身遭斥逐的哀伤;启下,则见其“冷灰寒柝,笑谈江左”之百无聊赖。“冷灰寒柝”,谓夜寒更深,取暖的炭火已熄灭,唯闻击柝之声,既点词题中的“岁暮”,又烘染和象喻作者的心情和国家的命运。下片换头两句“一笴(“笴”,箭干),能下聊城”,用《战国策》所载燕将守卫聊城,田单攻之岁余不下;鲁仲连乃为书约之矢,射入城中,以遗燕将;燕将见书,解兵而去事。陆游《万里桥江上习射》诗有“丈夫未死谁能料,一笴他年下百城”句;此两句词似亦暗用陆诗,含有自负之意。而下两句“算不如呵手,试拈梅朵”,则又将词意转回,慨叹纵似鲁仲连之奇伟俶傥,善于排难解纷,而今也难施展其才能,还不如拈取寒梅花朵以自赏自娱。这其实是一句反语,也是极度愤激之语。文及翁《贺新郎·游西湖有感》词中有“借问孤山林处士,但掉头、笑指梅花蕊。天下事,可知矣”几句,在感叹国事之不可为这一点上,与此“呵手试拈梅朵”句有相似相通之处。对作者而言,正当时局多艰、志士思用的救亡图存之秋,却身遭斥逐,只得高卧大床、玩赏梅朵,已属可悲,而其可悲更有甚者,盖其政敌固仍在监视其行动,将进一步加以迫害(就在写此词的次年,慈禧太后果然又下访拿押解其至京的密谕,使其不仅成为逐臣,而且成为缉捕对象),故此词继以“苕鸠栖未稳,更休说、山居清课”两句,把词意再转进一层,以见其处境正如《荀子·劝学篇》所描述的蒙鸠之系巢于苇苕之上,随时有“风至苕折”的危险,纵思安居山林也不可得。以上自“元龙高卧”句起共十二句,所写以“抚己”为主,其词笔之转折回旋、跌宕生哀,正与其千回百转的忧愤郁结之情相表里。下面三句,则先把以上纷至沓来的感慨只收束为“沉吟今我”四字,言外见意,戛然而止;随即以“拂剑星寒,欹瓶花妥”两句化情为景,宕开词笔。从“拂剑”句固使人想到辛弃疾《水龙吟·登建康赏心亭》词所写“把吴钩看了,阑干拍遍”而“无人会”的忧时报国之心,而下句的瓶花堕落之象自给人以空虚失落之感。
词的结拍“清辉堕,望穷烟浦,数星渔火”三句也是化情为景,并以景结情,把全词所抒写的“感时”之痛、“抚己”之悲一并推入夜色迷茫的远景之中,使人在终篇处寻绎不尽,思入无穷。
叶恭绰《广箧中词》评此词云:“气象颖异。彊村所谓‘兀傲固难双’也。”此词确极兀傲恣肆之能事,充分显示了云起轩词的风格特征。但其可称道处还在于兀傲而不失之粗犷,恣肆而不失之直露,善于以转折盘旋之笔抒发其愤激之情、抑塞之怀,又多借助富有喻示意义、启人联想的景色、物象以寓托、深化词思,从而展现了词的回荡生姿和空灵含蕴之特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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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廷式(1856—1904年),字道希、芸阁,号纯常子、罗霄山人等,江西省萍乡市城花庙前(今属安源区八一街)人,清咸丰六年丙辰十二月二十六日辰时(公元1856年1月21日)生于广东潮州,成长于官宦家庭,为陈澧入室弟子。中国近代著名爱国诗人、词家、学者,在甲午战争时期主战反和,并积极致力于维新变法运动,是晚清政治斗争中的关键人物之一。1904年逝世于江西萍乡。
时黄祖太子射,宾客大会。有献鹦鹉者,举酒于衡前曰:“祢处士,今日无用娱宾,窃以此鸟自远而至,明彗聪善,羽族之可贵,愿先生为之赋,使四座咸共荣观,不亦可乎?”衡因为赋,笔不停缀,文不加点。其辞曰:
惟西域之灵鸟兮,挺自然之奇姿。体金精之妙质兮,合火德之明辉。性辩慧而能言兮,才聪明以识机。故其嬉游高峻,栖跱幽深。飞不妄集,翔必择林。绀趾丹觜,绿衣翠衿。采采丽容,咬咬好音。虽同族于羽毛,固殊智而异心。配鸾皇而等美,焉比德于众禽?
于是羡芳声之远畅,伟灵表之可嘉。命虞人于陇坻,诏伯益于流沙。跨昆仑而播弋,冠云霓而张罗。虽纲维之备设,终一目之所加。且其容止闲暇,守植安停。逼之不惧,抚之不惊。宁顺从以远害,不违迕以丧生。故献全者受赏,而伤肌者被刑。
尔乃归穷委命,离群丧侣。闭以雕笼,翦其翅羽。流飘万里,崎岖重阻。逾岷越障,载罹寒暑。女辞家而适人,臣出身而事主。彼贤哲之逢患,犹栖迟以羁旅。矧禽鸟之微物,能驯扰以安处!眷西路而长怀,望故乡而延伫。忖陋体之腥臊,亦何劳于鼎俎?嗟禄命之衰薄,奚遭时之险巇?岂言语以阶乱,将不密以致危?痛母子之永隔,哀伉俪之生离。匪余年之足惜,愍众雏之无知。背蛮夷之下国,侍君子之光仪。惧名实之不副,耻才能之无奇。羡西都之沃壤,识苦乐之异宜。怀代越之悠思,故每言而称斯。
若乃少昊司辰,蓐收整辔。严霜初降,凉风萧瑟。长吟远慕,哀鸣感类。音声凄以激扬,容貌惨以憔悴。闻之者悲伤,见之者陨泪。放臣为之屡叹,弃妻为之歔欷。
感平生之游处,若埙篪之相须。何今日之两绝,若胡越之异区?顺笼槛以俯仰,窥户牖以踟蹰。想昆山之高岳,思邓林之扶疏。顾六翮之残毁,虽奋迅其焉如?心怀归而弗果,徒怨毒于一隅。苟竭心于所事,敢背惠而忘初?讬轻鄙之微命,委陋贱之薄躯。期守死以报德,甘尽辞以效愚。恃隆恩于既往,庶弥久而不渝。
昔在帝妫,臣唐之代,天纲浡潏,为凋为瘵;洪涛澜汗,万里无际;长波涾??,迆涎八裔。于是乎禹也,乃铲临崖之阜陆,决陂潢而相沷。启龙门之岝??,垦陵峦而崭凿。群山既略,百川潜渫。泱漭澹泞,腾波赴势。江河既导,万穴俱流,掎拔五岳,竭涸九州。沥滴渗淫,荟蔚云雾,涓流泱瀼,莫不来注。
于廓灵海,长为委输。其为广也,其为怪也,宜其为大也。尔其为状也,则乃浟湙潋滟,浮天无岸;浺瀜沆瀁,渺?湠漫;波如连山,乍合乍散。嘘噏百川,洗涤淮汉;襄陵广舄,??浩汗。
若乃大明?辔于金枢之穴,翔阳逸骇于扶桑之津。彯沙礐石,荡??岛滨。于是鼓怒,溢浪扬浮,更相触搏,飞沫起涛。状如天轮,胶戾而激转;又似地轴,挺拔而争回。岑岺飞腾而反复,五岳鼓舞而相磓。??濆沦而滀漯,郁沏迭而隆颓。盘盓激而成窟,????滐而为魁。?泊柏而迆飏,磊匒匌而相豗。惊浪雷奔,骇水迸集;开合解会,瀼瀼湿湿;葩华踧沑,?泞潗?。
若乃霾曀潜销,莫振莫竦;轻尘不飞,纤萝不动;犹尚呀呷,馀波独涌;澎濞灪?,碨磊山垄。尔其枝岐潭瀹,渤荡成汜。乖蛮隔夷,回互万里。
若乃偏荒速告,王命急宣,飞骏鼓楫,泛海凌山。于是候劲风,揭百尺,维长绡,挂帆席;望涛远决,冏然鸟逝,鹬如惊凫之失侣,倏如六龙之所掣;一越三千,不终朝而济所届。
若其负秽临深,虚誓愆祈,则有海童邀路,马衔当蹊。天吴乍见而仿佛,蝄像暂晓而闪尸。群妖遘迕,眇?冶夷。决帆摧橦,戕风起恶。廓如灵变,惚怳幽暮。气似天霄,叆靅云步。?昱绝电,百色妖露。呵?掩郁,矆睒无度。飞涝相磢,激势相沏。崩云屑雨,浤浤汩汩。??踔湛??,沸溃渝溢。瀖泋濩渭,荡云沃日。
于是舟人渔子,徂南极东,或屑没于鼋鼍之穴,或挂罥于岑?之峰。或掣掣洩洩于裸人之国,或泛泛悠悠于黑齿之邦。或乃萍流而浮转,或因归风以自反。徒识观怪之多骇,乃不悟所历之近远。
尔其为大量也,则南澰朱崖,北洒天墟,东演析木,西薄青徐。经途瀴溟,万万有余。吐云霓,含鱼龙,隐鲲鳞,潜灵居。岂徒积太颠之宝贝,与随侯之明珠。将世之所收者常闻,所未名者若无。且希世之所闻,恶审其名?故可仿像其色,叆霼其形。
尔其水府之内,极深之庭,则有崇岛巨鳌,峌??孤亭。擘洪波,指太清。竭磐石,栖百灵。飏凯风而南逝,广莫至而北征。其垠则有天琛水怪,鲛人之室。瑕石诡晖,鳞甲异质。
若乃云锦散文于沙汭之际,绫罗被光于螺蚌之节。繁采扬华,万色隐鲜。阳冰不冶,阴火潜然。熺炭重燔,吹烱九泉。朱??绿烟,?眇蝉蜎。珊瑚琥珀,群产接连。车渠马瑙,全积如山。鱼则横海之鲸,突扤孤游;戛岩?,偃高涛,茹鳞甲,吞龙舟,噏波则洪涟踧蹜,吹涝则百川倒流。或乃蹭蹬穷波,陆死盐田,巨鳞插云,鬐鬣刺天,颅骨成岳,流膏为渊。若乃岩坻之隈,沙石之嵚;毛翼产鷇,剖卵成禽;凫雏离褷,鹤子淋渗。群飞侣浴,戏广浮深;翔雾连轩,洩洩淫淫;翻动成雷,扰翰为林;更相叫啸,诡色殊音。
若乃三光既清,天地融朗。不泛阳侯,乘??绝往;觌安期于蓬莱,见乔山之帝像。群仙缥眇,餐玉清涯。履阜乡之留舄,被羽翮之襂纚。翔天沼,戏穷溟;甄有形于无欲,永悠悠以长生。且其为器也,包干之奥,括坤之区。惟神是宅,亦只是庐。何奇不有,何怪不储?芒芒积流,含形内虚。旷哉坎德,卑以自居;弘往纳来,以宗以都;品物类生,何有何无。